草書意境探幽

 草書藝術中的“意境”，指的是“從線條外形到線條在抽象意義上的抒情類型再到線條在具體作品中具體感情的轉換”（陳振濂《書法美學》）?！叭丫场辈粌H是古人、也是當代書家對書法意境追求的目標。但當代對草書意境的追求與實現大多是風格上的形成或迥異而已。然而風格未必是“意境”?！耙饩场笔钱敶輹膭撟髡邆冃枰獜娀恼n題。

草書作為一種抒情性很強的藝術種類，它已不是簡單的熟運符號、精于筆畫，它的終級目標是意境?！白髡咭獎撛煲环N動人的意境，必須先置身于這種意境中，即是說，他先必須置身于特定的、濃郁的抒情氣氛中。因此，作者自身，以及作者周圍同創作有關的一切，都必須有助于這種抒情氣氛的形成”（邱振中《書法的形態與闡釋》）。由此出發，作者對意境的把握，人生經歷是作品的依傍，學識修養是作品的維系，功力技巧是作品的基點。

文詞內容也是草書藝術意境的載體。對文詞準確的理解和對詩詞意境的把握是草書意境的紐帶。在這個節點上，我們并不要求當代的作者們都如同古代的顏真卿、蘇軾書寫的《祭侄稿》和《黃州寒食詩帖》那樣直書自己的文詞，直抒胸臆，但在創作中必須懂得“移情”?！八^‘移情’意指一個人感受到他人正感受著的情緒。即一個人將自己置身于他人的情緒空間之中”。必須能夠根據文詞中透露的信息，依據書法創作者對生活的深切感受，去表現文詞意境。所以一件草書作品，在創作之前，對題材的選取為重要，它既是原文詞作者的情懷流露，同時也是草書創作者的情懷寄托。題材是否生動、深刻，直接影響草書創作的意境提煉。

有了對文詞意境的選取和理解、把握，才有對草書創作的風格與意境的構思、醞釀和表現。我們很難想象當你用溫潤秀逸的風格去表現沉雄、豪放的題材時能夠給我們帶來生動的意境。這時，相對應的情緒醞釀對草書創作的意境產生，成為致力于草書藝術的實踐者們不可忽視的環節。

情緒醞釀，也即感情醞釀?！扒榫w是一種不同于認知或意志的精神上的情感或感情”。從草書藝術創作的角度出發，情緒反應是創作者的一反應。換言之，是進入創作時的情緒反應比任何一種書體都更顯現其作品的外部特征。草書創作進入情緒的初始階段，其遇到的一種反應就是條件性情緒反應，它既是條件反射，又不是簡單的條件反射，而是一種綜合復雜的條件反射。這種反射，有時可能引起創作的障礙，有時可能引起創作的沖動或持續。草書創作的條件性情緒反應主要有兩類條件刺激：一類是消極刺激，一類是積極刺激。消極的條件刺激是：不良的環境、不良的心情、不良的精神、不適應自我表現的書法創作物質材料等。積極的條件刺激正好是消極刺激的反面。其中有一條顯著的基線特征——亢奮的精神和飽滿的情緒以及富有迫切需要表達或情感抒發的欲望。這條基線維持著創作者不斷進行操作。而消極的條件刺激反映在創作者的身上也有一條顯著的消極基線，那就是——焦慮不安、心中無數。

草書創作如同任何藝術創作一樣，雖都是一種主觀實踐行為，但它仍離不開“條件論”。從物質材料方面而論，什么樣的紙張、什么樣的筆性、什么樣的墨色、什么樣的氣溫濕度條件等皆影響寫出什么樣的作品和產生怎樣的意境效果。

草書的意境營造，既是宏觀的，又是微觀的；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之所以說它是微觀的、具體的，是因為草書意境的實現離不開墨色、線條的質量、質感；圖式結構的角度；章法結構的虛實度等諸多因素。

就草書之體而言，姜夔《續書譜》曰：“如人坐臥行立，揖遜忿爭，乘舟躍馬，歌舞擗踴，一切變態，非茍然者。又一字之體率有多變，有起有應，如此起者當如此應，各有義理?！?/p>

在草書用筆方面他曰：“用筆如折釵股，如屋漏痕，如錐畫沙，如壁坼。折釵股者，欲其屈折圓而有力；屋漏痕者，欲其無起止之跡；錐畫沙者，欲其勻而藏鋒；壁坼者，欲其無布置之巧。然皆不必若是，筆飛則鋒藏，筆偃則鋒出，一起一倒，一晦一明，而神奇出焉?！?/p>

我們說草書意境的營造與實現，是微觀的、具體的，有時就常常體現在字的偏旁結構上。如黃庭堅草書中的許多三點水，仿佛是一種依依不舍的分別，也仿佛是一種形影不離的跟隨。在他的《諸上座帖》中，一個典型的“仁”字，完全以點帶線，在這種被強調的點的氛圍中，我們仿佛聽到了一種渾厚、響亮的合聲，也似乎讓我們感受到這“仁”字產生的和善、大度、寬容和敞開心胸接納萬事萬物的意境。

我們以古人為例，目的是引起當代人在草書意境的營造上找準通會之路。一定的、扎實的文學、哲學、美學、書法學以及其他學科知識的修養，是通會草書意境之道的必備條件。有了這些修養，方能對某些與意境相關的美感特征有所感悟和轉化。如感悟懷素的“飛鳥出林，驚蛇入草”；黃庭堅的“生蛇伴樹”。又如感悟黃庭堅批評米芾：“以風檣陣馬為痛快，以插花舞女為姿媚?！钡鹊?。由此，我們才能明確草書意境的提煉與取舍。

作者：上官甫貴